策舟贴贴贴

鲛人〈一〉


  凛海边界。

     

  沈泽川用力摁住腰间,片刻后他摊开手掌,缕缕血丝消融在海水中。

  

  不远处有艘大船卷入了漩涡流像条迷路的鱼儿似的直打转。沈泽川游近了点,能听见甲板上混乱又惶恐的哀鸣声,他随意掬了把海水,操控着翻涌的浪头渐渐平息下来,那艘大船抓住机会迅速起锚。

  

  沈泽川隐匿在昏暗中,看着它摇摇晃晃的离开。一团乌云挟带着闪电与闷雷正以极快的速度朝这边移动,沈泽川有些不安的动了动尾鳍,放开了自己的意识。

  

  毫无回应,师父他们不在这里。      

  

  腰侧剧痛不减,沈泽川撕下布条紧紧缠住伤口以阻止血继续渗出。一道闪电划下,他消失的位置骤然翻出半截鱼尾,留下点点忽闪的磷光。

  

  沈泽川没找到隐居的氏族,也等不到师父的消息,在这片海域他所能感知的最大范围内,寻不到一丁点师父他们的意识。

  

  持续的疾驰让沈泽川疲惫,可他没停下来,执着的朝下一个坐标前行。

  

  他知道鲛人族内这几日的动荡皆是因为沈卫仓促退位,沈舟济登上王座造成的。但他隐隐觉得,沈舟济对有威胁的异党掀起绞杀行动不过是个掩饰,最精锐的亲卫死死咬着他的踪迹不放,显然是冲着他来的。

  

  他虽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价值值得沈舟济这般大费周章,可他白氏后人的身份对于金鲛来说就是个威胁,如果……如果师父他们被牵连到的话,自己将会是与沈舟济谈判最好的筹码。纪雷数次截断了他的路线,眼中杀意浓烈却不敢真正杀了他,他笃定,沈舟济想要的是个活着的沈泽川。

  

  今日风平浪静,一艘商船悠然在海面飘荡,劫后余生的庆幸显然让他们放松了对大海警惕。

  

  围绕着这艘船的四面八方涌现出无数黑影,他们从海水中潜出,悄无声息地跃上了船。纪雷手中利刃出鞘,在无声的示意下,这些黑影投入了战斗,短促的凄厉尖叫声过后只剩薄如蝉翼的刀刃在日光下闪着寒光。

  

  纪雷冷眼瞧着海面搅起漩涡,泡沫翻飞,大海贪婪地又吞没了一艘来自人族的商船。在浓重的血腥味里,他仔细地辨别着沈泽川残留下的极微弱的意识,片刻后,他发出指令,带着黑鲛群朝沈泽川离开的方位追了上去。

  

  ***

  

  闃都,离北王府。

  

  天色还未亮,萧驰野不知第几次被困在这个惝恍迷离的梦境里。他像是回到了小时候,又像是个擅闯的旁观者,冷眼看着即将发生的一切。

  

  离北的启海犹如镶了金边,对岸的落日圆圆,在要被拖入海底的最后时刻还金芒四射,景象美好得不真实。

  

  没过多久,它意识到自己终将坠落深渊般失去了金色的光芒,变得通红通红,将海水也染成了血红色。最终,承载了无限重量的残阳被强压进天地交界线,海平面只剩下点点余光砸挣扎闪烁。

  

  大哥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:“阿野?这么晚了,怎么还不回家?”

  

  萧既明忙完手中琐事,惊觉弟弟晚未归来,便一路寻了过来。

  

  在沙滩上找着了似木头杵着的萧驰野,萧既明扫了眼平静的海面疑惑问道:“在看什么呢?海里有什么东西吗?”

  

  萧驰野闻言一愣,随即却摇摇头说:“……没有。”

  

  “哥。”

  

  萧驰野望着已经像个大人模样的萧既明,期待地问道:“爹……老爹回来了吗?”

  

  萧方旭常驻离军营,两月前他来了信,告诉妻儿战事缓和后他将回大境与家人一起过节。萧驰野趴在大哥背上瞧着那信件,他还看不明白上面都写了些什么,在萧既明念完信后,暗地里掰了不少手指头。

  

  “……爹没回来。军务冗杂,爹他实在脱不开身,今晚怕是赶不回来与我们一起过节了。”萧既明上前两步,牵起萧驰野的手,说:“我们先回家,娘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呢。你这么晚没回去,娘会着急的。”

  

  “哦。”

  

  萧驰野任由萧既明牵着,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大哥的脚步。

  

  他回头望了一眼,如墨的夜空中圆月高悬,似一只冷清无情的眼睛俯瞰。一望无际的辽阔大海墨浪起伏,涌上沙滩的银光霎时被撞得稀碎,水底下恍若蛰伏着一头巨兽,随时会冲上来把他撕得稀巴烂。

  

  萧既明瞥见萧驰野光着的一只脚湿淋淋,诧异地问他:“你把靴子丢海里去了?怎么就丢一只?”

  

  “我没……我不知道!”萧驰野低头一看,也怔住了,他扯着领口,顾不上擦去脚底沾着的沙子,不高兴地站在那儿。这双靴子是上回他在大哥的小队里,与训练的士兵们比赛射箭赢回来的。此时他的记忆就像是被谁给揉碎了,再吞噬得一干二净,他完全没有印象那一只靴子是什么时候不见的。

  

  萧既明瞧着突然浑身往外冒傻劲的萧驰野,无言了片刻,捞起傻弟弟放到肩上扛着就往家里去。

  

  萧驰野伏在大哥肩头,垂下来的手臂随着他的脚步晃荡,掌心里无意识的紧紧地攥着个东西。

  

  沐浴完准备睡觉的萧驰野猛然想起什么,他鞋也来不及穿,回到浴室惦着脚扯下挂在衣架上的外衫,在袖袋里翻了一会儿,掏出个东西。

  

  是块类似扳指的玉,可比寻常的扳指要小得多,也更精致。

  

  这块玉在月色下晶莹剔透,上面还有迵旋的花纹和复杂的图腾,是个很贵重的物品。

  

  萧驰野疑惑的皱起眉头,想不起这块玉扳指是谁给他的,下午的时光已经变得朦朦胧胧,各种局部的画面也正在一点一点的消失,这块玉就像是凭空出现的那般,静静躺在他手心。

  

  ……

  

  萧驰野屏气凝神,在逐渐明亮的晨曦中,思索着每一个景象,可记忆的路线不断向后蔓延,最终来到萧既明呼喊他时戛然而止,前面发生过什么,任凭他怎么努力也不能从中找到蛛丝马迹。

  

  这场古怪的梦境化成了一摊薄情水,梦醒了,就迅速地从指尖流干了,一点儿声响都不带。

  

  晨阳在外头敲响了门,提醒他要准备上朝。

  

  萧驰野猛然翻个身,把头埋进被褥间一顿乱蹭,一会儿后烦躁的起身了,他鲜少有这般赖床的时候。

  

  面无表情穿戴着,心里像被猫儿挠了一把,留下又细又小的伤口,持续散发的疼痛里带着痒意,他摸不着抚不到,怎么都不痛快。

  

  晨阳瞧见出来的萧驰野眉宇间带着郁气,他想了想,还是让侍女们先摆上早膳。

  

  这段时日来往凛海的商船无一幸免消失在茫茫大海,还有人亲眼见到海上闹腾的怪物,恐怖的气氛逐渐蔓延,最终传出了新帝无德触怒龙王的流言。

  

  早朝时天琛帝李建恒气得脸色发白,下令要重重惩治愚民。众臣照例自动分成两派唇枪舌剑,一连几日都没睡过好觉的萧驰野被吵得头疼,正走神间,这如烫手山芋般的差事就被踢到了他头上。

  

  萧驰野没说什么,神色如常地领了旨,一下朝就回府了。晨阳驾着车,有些担忧车里明显不在状态的主子。

  

  天黑后,天琛帝身边贴身伺候的公公趁着夜色进了离北王府,半盏茶后才出来乘着马车低调的回宫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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